猫就窝在他的床榻边,谢长明不在的时候,它总是很放肆,盛流玉也会惯着它。
盛流玉闭上眼,感觉很疲惫,很快就入睡了。
他做了个梦。
小长明鸟很少会做梦。
在黑暗中,很深沉的黑暗,没有任何光亮,没有任何声音,是纯粹的死寂,不会有任何活物能在这种地方生存。
小长明鸟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,仿佛他天然地不用呼吸。
而在下一瞬,无数翡翠色光点骤然亮起,它们太过浑浊,不知掺杂着什么,什么都照不亮。
这里亘古未变。
盛流玉微微皱眉,他的意识不太清醒,像个不能身临其境的旁观者。
直至此时,他才想离开这里,想去温暖的、有谢长明的地方。
有个人走到他的面前。
盛流玉什么也看不清,那人的身形与这里的黑暗完全融合在一起,成了一团模糊的、难以辨认的影子。
他费力地抬起头,看到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眸,颜色很冷,如同这里的翡翠,兀自亮着,无法点亮任何事或物。
他本能地讨厌这个人。
那人弯下腰,抬起他的下巴,他们对视着,盛流玉能看到那人手臂上套着个金镯子,像他眼睛的颜色。
一切都那么熟悉,一切都触手可及,可梦里的小长明鸟却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那人似乎在看着他,轻轻的叹息,像是很可惜:“你要是死掉就好了。”
他的手慢慢地向下移,直到扼住盛流玉的喉咙。
小长明鸟仰头看着他,像是屈服了,却奋力挣脱了他的禁锢。
他想问什么,却说不出话,什么也说不出。
那人笑了一下,即使什么都看不清,盛流玉很清晰地意识到他在笑。
“你的命运。”
他这么评价着。
那人的声音逐渐模糊,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伴随着烈烈风声,在这个漆黑的夜里。
他的嗓音有种冷酷的意味,像是嘲讽,又似乎是怜悯,在为他接下来一生的命运作永恒的、不可改变的预言。
他说:“你的人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。”
再也没有。
再也不会有。
盛流玉的心口一疼,从梦中惊醒。
他感觉到手腕上戴着镯子的地方很痛,一抬手,才发现那一圈的皮肤已经被烫的通红,甚至起了一个水泡。
小长明鸟还是没有摘下镯子,他知道不能摘下这个,一股身不由己的力量阻止着他,任由滚烫的镯子紧贴着皮肤,慢慢的冷却着。
而梦里的一切都已经被遗忘了,盛流玉蜷缩在被子里,只记得最后的那句话。
猫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,跳到小长明鸟面前:“?”
“喵?”
盛流玉的脸色苍白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,他问:“你能看到我的梦吗?”
猫在他身边绕了好几圈,来来回回,最后沮丧地摇了下脑袋。
盛流玉怔了怔,咬了下嘴唇:“这样啊……”
是梦么?
如果不是,那会是什么?
盛流玉撑起身体,不由地往窗外看去。
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,乌云遮天,没有月亮,连一颗星子都没有。一只不知名的大鸟从窗前掠过,有翅膀扑动的响动,却没有影子。
可能是要下雨了,却没有下。
一切都不明朗,一切都晦暗,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却还未发生,像是悬而未决,不知去往何处的命运。
被天神宠爱的神鸟也会有对命运感到疑惑的时候。
盛流玉歪着脑袋,抱着膝盖,忽然觉得冷。
往常是不会这样的,谢长明在的时候,一切都会被安排好。
可是谢长明不在。
他喜欢的、想念的的人不在。
盛流玉伸出手,捧起一旁的烛台,拿下薄纱灯罩,轻轻吹了口气,蜡烛的火焰在瞬间被点燃。
小长明鸟长久地凝视着燃烧的烛火,他想了很多,想了自己从前的十八年人生,除却遗忘的那些,在遇到谢长明之前,他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称作幸福快乐的时刻。
他的命运是因为谢长明而改变的。
昏黄的灯光中,盛流玉单薄的影子微微摇晃着。
蜡烛烧了太久,淌下几滴烛泪,滴在盛流玉细瓷一般,从未受过伤的皮肤上。
他觉得很烫,可能有点痛,却没松开,依旧握着。
很多时候,很多事,一切都无迹可寻,像那个荒诞的、突如其来的噩梦。
盛流玉在心中否认。
不是的。
他的命运却不是这样的。
他知道去往何处。
他知道自己会去往谢长明的命运。
灯烛一直烧着,亮到了天明。
半个月后,谢长明重回书院。